老炮儿六爷的“次道德

独孤逍遥

老炮儿六爷的“次道德

海德格尔堪称是本世纪最有影响的哲学家。有一次他在课堂上讲授亚里士多德，开场白只有10个字：
“他生出来，他工作，他死了。”意思是，亚里士多德一生的事迹乏善可陈。
   这个简短的开场白对“老炮儿”六爷可不合适，因为，六爷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老炮儿”，是北京方言。至于来源嘛，有很多版本。其中一种版本是：“老炮儿”这个词是
“老进炮局”的缩写。炮局胡同是旧北京城监狱所在地，老进炮局，意味着这人经常犯事，是黑道
上“资历深，本事大的人”。这个词和“玩儿主（顽主）”、“牛逼”差不多，原本属于江湖黑话，
暗含贬义，大意是黑白混杂、“臭牛逼，穷讲究，叫花子摆出大爷派头”，后来逐渐成了调侃，褒贬
难分。电影《老炮儿》的出品方华谊给出的官方解释是：“在某一个行业曾经辉煌过的中老年人，至
今仍然保持自尊和技艺，受人尊重。”
    冯小刚在《老炮儿》中扮演六爷，的确是个标准的老炮儿。这也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关，从小剧务、
美工，到编剧、制片、导演，从“屌丝”到中国电影票房之王，《老炮儿》中确实有不少冯小刚的影子。
   有诗言：“丈夫立世，独对八荒。”在六爷还是六哥的时候，也是牛逼过的，也算个“身居陋巷不低
头”的主儿。有没有本事，也要为朋友两肋插刀。“大老爷们先上先扛先死先埋女人你给我站后面”，有
那么点“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游侠”味。
   信奉“人都要讲规矩，错了就要认”的朴素逻辑。好人坏人不好说，起码“认死理儿”，还算是个爷们
。传说中他持一把军刀，一条板儿带，纵横四九城。虚荣过，光彩过，也麻烦过，落魄过。哭过，笑过，
潇洒过。年纪大了，火气没那么大了，但还是挺倔。所以，吴亦凡扮演的官二代“小飞”看到六爷身上那
种黑白混杂的气质，就好奇地说，“我一直以为，你这种人只活在书里”。
  《老炮儿》不是《古惑仔》，没有那么烂；也不是《教父》，没有西西里黑手党的心狠手辣。《老炮儿》
充其量不过是京师九城顽主混混们的墓志铭。
   影片的第一幕，六爷看到扒手偷走路人的钱包，并未出手阻止，因为他觉得扒手也是江湖上的一个“职
业”——虽然很丢人，但是，当他看到扒手将钱包扔进垃圾桶，就出面警告，你得把钱包里的证件给人寄
回去，“否则你看你走不走得出这条胡同。”
  在六爷看来，扒手违法，该警察来抓，但是对于扒手来说，图钱可以，但得给人留一线，不能把事情做
绝——这叫“次道德”。在六爷看来，扒手得把人家的证件邮寄回去，别给事主添更多的麻烦。扒手你得
给六爷个面子，否则“你走不出这条胡同”。
  六爷就是这么个“次道德”的人，他的社会道德底线既不是君子，比君子低一些，但也不是小人，比小人
要高一些。
  “次道德”不等于无德。很多人有钱，啥也不缺，就缺德，这种人六爷看不起。
   此所谓“盗亦有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老子提出“道”，然而“道”是什么呢？我们都
说不清楚，老子自己也说不清楚，老子说：说清楚了就不是“道”了。中国人和事情就是这样，很多情况只
能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来形容，简而言之就是“说不清楚”。比如，你在商业江湖中赚钱，你就得明
白，你挣了大钱，就得提前做好预算，这其中，只有1/5是属于你的，剩下的4/5，一部分交税，一部分给人
骗、偷，一部分请客吃饭，一部分给医院等等。法国作家雨果在其名著《笑面人》中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我
们的地位向上升,我们的责任心就逐步加重。升得愈高，责任愈重。”你挣了大钱，责任也就随之而来，这是
必须付出的代价。这个就是江湖之“道”。那么，恒常之“道”是什么？《中庸》认为：“中也者，天下之大
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在六爷看来，不是你披上袈裟，就成为天龙八部的扫地老僧的。混江湖就要有规矩。这个规矩，未必是官
方的规矩，而是那种说不出口的潜规则。比如说，是“游侠”，你就得重义气，为知己者死，视钱财为粪土。
不重义气可就玩不长了。
   德国哲学家康德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值得我们仰望终生：一是我们头顶上璀璨的星空，二是
人们心中高尚的道德律”。对于六爷来说，他仰望终生的，是民间约定俗成的一种潜规则。讲究“有里有面
儿”，给面子最重要。“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光讲法律不行，还得讲面子。
  什么叫面子？比方说，在上个世纪70年代，一般袜子是5毛钱一双，尼龙袜子两块九。所以当时有一种说
法：“穿尼龙袜子，你得常捋裤脚。戴手表，你得常捋袖子。包金牙，你得常笑。”其实就是显摆，就是面子上好看。
  死要面子，北京方言叫“臭牛逼”，再臭也要牛逼一下。错了磕个头，这就是尊严。日本企业家松下幸之
助有言：“企业管理过去是沟通，现在是沟通，未来还是沟通。”六爷与人沟通靠的就是江湖规矩。
   啥叫不讲江湖规矩？比方说，有一次，有个朋友请客。快到买单的时候，他出去了一会，和他老婆串通好。
回来后，大声喊：我去了趟个洗手间，谁把单给买了？小张，是不是你？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请客，怎么能让
你买单呢。那个小张只好悄悄地去把单给买了。
   这就是耍小聪明，就是不讲究。在六爷看来，这种人做事就不敞亮，让人瞧不起。江湖规矩就是江湖规则。
   这个时代变化快。老辈规矩不好使了。老炮儿落魄了。
   时代变了。我们看在先秦时代，一个男人向一个女人求爱，还会用诗一样的语言，诸如什么“关关雎鸠，在
河之洲”，现在的年轻人，用手机在朋友圈说三个字“我爱你”就可以了。现在不少人的爱情背后都有一笔利益
交换，有没有房啊，有没有车啊，你本人或者家里有没有人做官啊。大家都讲实惠，要爱情也要面包嘛。其实，
也不光在中国，全世界都差不多。人性都是相通的嘛。据说，过去在韩国，男人女人不能并列走路，男人走在前
面，女人在后面。二战之后，改了，女人要走在前面。为什么呢？因为有地雷。
   我们看以前的小说，单纯的相爱，心灵的相通，一个眼神就能会意的那种爱人之间的默契，羡慕啊。另外，那
些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愿意跟穷秀才们搞搞暧昧，现在呢，人家根本不和你在一个朋友圈内。君不见，网上流行一段
时尚经典语录：昔日的爱情，已被格式化；现在的爱情，该页无法显示或暂时不可用；将来的爱情，内存严重不足
，请关闭部分程序后重试。
  一切都在变化当中。老炮儿的“辉煌”成了无人愿意倾听的历史了。面对李易峰、吴亦凡、TFBOY这些来势汹汹的
后辈，他的幽默不可笑了，他的规矩老套了。执拗地跟陌生人讲究人伦义理，也没人愿意听了。
  从前还有个儒家的文化，有个仁义道德。要知道，儒学是收敛的、克制的，中庸之道的、草根的而非庙堂化的，它
反对现世的尽情享受。主张顽强地入世，倔强地追求诗意般的理想生活。不仅要与物质主义和放纵主义保持距离，
而且还要撞上南墙不回头的进攻姿态，用大欢喜的心态对当下的时代持批判态度。正如吴思在他的著作《我想重新
解释历史：吴思访谈录》中（复旦大学出版有限公司，2011年）所说，张载的《西铭》，被认为是儒家表达世界观
最精彩的一段，“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天地是父母，我就在中间。“民吾同胞；物吾与
也。”百姓是我的同胞，万物是我的同类，最后说，“存，吾顺事；没，吾宁也。”活着的时候我就顺势而为，
做天命或造化让我做的事；死了我就踏踏实实地死。人活到这个份上，那真的找到归宿了。
  这一点儒家精神，六爷或多或少还是有的。
  2000多年前，孔子老师非常具有超前意识地在其加V的微博“@孔子《论语》”中发了这样一条微博：“或曰：
‘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你看看，我们从小一直被教育要“以德
报怨”，孔子老师真正赞成的是“以直抱怨”。就是说，做人有自己的标准，有底线，有原则，是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
  六爷不正是“以直抱怨”的吗？你给个面子，我六爷手一抬，就让你过去，即使你是个小偷。不给面子？我让你
走不出这条胡同。
  可现代的年轻人，不讲究了。现在很多人奉行“不知是佛”。快乐一秒是一秒。他们中的不少人认为，“大观园
里无好人”，有很多事，你不知道其实比知道了要好。又不能改变什么，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家里的老人有事瞒着
我们，其实是为我们好，知道真相后简直能把气死、吓死，你说你非要知道干什么呢。至于老板嘛，谁给的工资高
就给谁干活，无所谓忠诚不忠诚。
    六爷看不惯。他看不惯，也适应不了，六爷愤怒地说：过去，“江湖中握手即成交，玩的是信誉，哪像现在，
合同厚得给他妈几本大书似的，也没人遵守。”
  可纵然有再多不甘，也无法不承认自己苍老了，再提刀上路，也不过是冲向风车的唐吉可德。尽管落魄的老炮儿还
是口口声声地说，“虽然咱是小老百姓，但有些事情，就要按规矩来”，可社会变了，规矩也不是当年的规矩了，年
轻人也不再“认死理儿”，早就学会了变通。
  老炮儿是靠人情生存的，可现在的年轻人在朋友圈里建立人情，在网上谈情说爱。面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六爷
只剩下叹息：为什么这个世界变成这样，一切都没了规矩，有权有钱，就可以践踏旁人的一切。人的尊严都到哪里去了？
  其实呀，婚姻也好，恋爱也好，规矩也好，其实就像古建筑，一旦毁坏，其实就无法再恢复重建。这让我想到美国电
影《七宗罪》中的老警长威廉。面对时代变迁，威廉的态度是厌恶纽约这个世界。的士司机问他去哪？他说：far far
away. I don’t know this place any more.他选择了逃避现实。威廉认为，科技理性摧毁宗教信仰精神，又束缚了
自己，效率，计算，守时，都是理性化的东西，其实是物化。钱和商业价值成了唯一的尺度，有没有价值？现代人越来
越冷漠，比如威廉提到，“遇到强奸，女士不要喊救命，要喊救火，才会有人关注”。可悲呀。当然，《七宗罪》的最
后是光明的，老威廉引用作家海明威的一句话：世界是个好地方，值得为之奋斗。相比之下，《老炮儿》中的六爷最后
可没有那么豁达。被陌生人嘲弄，被亲儿子唾弃……当执着与决绝的“老炮儿”遭遇来势汹汹的后辈，他无法融入这个
飞驰的时代。六爷最后剃发、拜祭早逝的妻子，取出尘封多年的军刀和大衣，慷慨就义……六爷倒下了。冰上涅槃。
  六爷用生命维护了自己的尊严与底线，而他的儿子则用父亲说的聚义厅作为酒吧名字。
  六爷的确是个标准的老炮儿，只可惜，时代无法逆转。

  一青年向禅师求教：“大师，有人说我是天才，也有人骂我是笨蛋，依你看呢？”“你是如何看自己的？” 禅师反问，
青年茫然。 “如一斤米，在炊妇眼中是几碗饭；在饼家眼里是烧饼；在酒商眼中又成酒。米还是那米。同样，你还是你，
有多大出息，取决于你怎么看待自己”。
    这个故事应该讲给“老炮儿”六爷听。说不定六爷开悟，破除执着，也未可知。
  人若有情天亦有爱，人若无情天亦有恨。既然属于老炮儿的时代已过去，何不放下过去，豁达地看待和自己不一样的
年轻人？人生，有时祝福美过执着。正如一首歌所唱的那样：“我会好好的，花还香香的，时间一直过，回忆真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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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

经济发展太快了，道德明显跟不上金钱的步伐。当你停在一个没有探头的红灯前，惊异，然后无奈，然后颓然地看着一辆辆各种型号的汽车毫不停留地飞驰而过的时候，你就知道人类社会曾经的规矩方圆就如同绝尘而去的汽车再也不复返了。

小叶子

看了老炮才知道北京有个词叫“茬架”有个明星叫“吴亦凡“，还有个词叫”蜜“升级版叫”飒蜜’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英姿飒爽的蜜的意思”哈哈。